自墨清绝退去,归墟岛迎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。

胜利的欢呼早已冷却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、在劫后余生中发酵的压抑。长达四十日的僵持,像一把钝刀,日夜不停地消磨着所有人的意志与所剩无几的资源。

第九百一十一天,清晨。

宗主密殿内,楚牧元盘膝而坐,神魂与笼罩全岛的【众志之城】相连,感知着每一寸疆域的风吹草动。楚灵韵在一旁为他护法,她那头雪白的长发在昏暗的殿中,泛着清冷的光。

殿门被猛地推开,带着一股海风的寒意。

姬瑶光快步走入,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她手中托着一只天工宝阁特制的传讯飞鸢,那本该灵巧的机关鸟,此刻半边翅膀已被烧焦,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搏杀才挣扎至此。

“赵景行的最高加密讯息。”姬瑶光的声音干涩,“它在封锁圈外徘徊了至少二十天,耗尽了所有灵力才找到一个缝隙钻进来。”

楚牧元睁开眼,接过那只残破的飞鸢。一道微弱的光芒从飞鸢体内射出,在空中投射出寥寥数语,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寒铁,砸在三人的心头。

“东海所有天工宝阁与皇朝的联络点,一夜间全部失联。我已无法从大陆感知到归墟岛的任何坐标。你们被关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笼子,节省所有资源,等待时机。”

讯息戛然而止。

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
这则消息,如同一记重锤,彻底粉碎了众人以为的“战略僵持”假象。他们不是在对峙,他们是被圈养。

“这不是阵法能做到的,”姬瑶光的声音微微发颤,一贯精于算计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无力的挫败感,“一夜之间抹掉整个东海沿岸的坐标……这是在修改天地规则。”

“我们成了孤军。”楚牧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将纷乱的心绪强行压下。他看向姬瑶光,“立刻启动最高等级的资源配给,所有人进入极限生存状态。宗门的战略目标,从反击,改为活下去。”

接下来的数周,印证了他们的猜测。正道联军发动了无休止的骚扰性攻击,规模不大,频率却极高,其目的昭然若揭——消耗【众志之城】的能量。

第九百三十五天,夜。

又一波小规模的夜袭被击退。坐镇阵眼的楚牧元为了更精准地分配所剩无几的能量,催动了眉心间的念兵【离恨】。

冰冷的感知瞬间覆盖战场。然而,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通体冰寒。

一名被斩杀的正道弟子,一名阵亡的魔宗修士,他们死后本该逸散出的“恐惧”与“不甘”的残响,在离体的瞬间,竟如投入水中的墨滴,被一股无形的、来自地底的巨大漩涡猛地吸走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整个战场的情感层面,干净得像一块被反复擦拭过的玻璃,毫无“死亡”本该留下的任何痕迹。

这是屠宰场!

楚牧元惊骇之下,分出一缕神识,循着那股吸力猛地向地底深处探去。他的神识穿透岩层,却在千丈之下,突兀地撞上了一层冰冷、死寂、带有极致“空洞”属性的屏障。

没有任何反震,没有任何能量波动,他的神识就那样被悄无声息地吞噬了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一个无法理解的能量黑洞,就在他们脚下。

第九百四十天,凌晨。

望海崖上,海风凛冽。

楚牧元取出了身上最后一张、也是最高级别的万里传音符。他必须做最后的验证。

在楚灵韵的护法下,他将自己对外界封锁的怀疑,连同地底黑洞的发现,尽数注入符中。符箓轰然燃起,化作一道粗大的青烟,承载着最后的希望,直冲天际。

青烟扶摇直上,穿过云层,抵达了近千丈的高空。

就在那里,它猛地撞在了一层肉眼完全看不见的界面上。
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青烟没有消散,也没有被弹开,而是像一个撞在透明玻璃上的皮球,瞬间被压扁、摊开,而后在巨大的压力下向内回弹、扭曲,最终在半空中缩成一个不断收紧的、彻底闭合的烟圈。

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烟圈湮灭于无形。

天地间,再无痕迹。

楚牧元仰头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天空,一颗心,缓缓沉入谷底。

这不是阵法。

这是法则层面的囚笼。他们不仅是孤军,更是被隔绝起来,等待着被某个未知存在享用的……祭品。

长达一个月的僵持与诡异的能量流失,让他彻底明白,敌人另有图谋。然而就在他准备不惜一切代价,也要深入调查那地底屏障的第五天,战场的气氛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。

原本因连日苦战而疲惫、麻木的双方修士,眼中竟开始重新燃起血色的光芒。一种不属于他们自己的疯狂与亢奋,正随着腥咸的海风,悄然弥漫开来。